七月流火,迎面的风也只得滚滚热浪。早耐不住的二爷已在路上盘桓多日,大暑之前归了账回家。隔壁院儿虽然自矜大约不欲显得失礼,既然意书回了家,暂避多时的拜见仍提上日程,奈何上门几趟都恰恰错过。
二爷倒也不至于故意,又听得房里人报说来过,这一日的请安便提前同明阳告假,在屋里等着。可喜两人只消一眼即明白彼此心意,当着家下和和气气探了病敬了茶,好歹终于完了礼。
过了一日白夫人又来了,她是惯来的温情脉脉,既然意书回了,少不得添上日子,三五天总要走一趟。意书心里倒无不可,却因近日正核着账目,又有外头铺子里生了三两个新主张,十分用心起来,等对着家主子,不免就怠慢许多——再说太太自己新欢旧爱两头忙,哪儿就真差了他?这餐饭用的就没甚滋味。
一时午歇,意书先辞了女娘自己进了内间,桌边架上原有不少稀罕物件,琉璃珐琅也是常有,不过俱都先时陪来的,后有主君或赠有白瓷,长亲所赐彩绘等,大都是这里的喜好。因他没什么偏爱的,终究渐渐换了干净,屋中更加没留什么闺中的样式。
跟进来的芷蘅就见他一人卧在床榻,身子扭股糖般不住的烦闷,脸虽盖着雪纱帕子,只瞧里头仍旧闭着眼直呼气,一点儿也没有安歇的样子。白夫人于是靠过去,半哄半劝的:“先不是说,想学着写两个字的?”少妇又推推身边的男子,瞧着那桌上零星笔砚物事问道,“如今可怎样了……还用我再替你寻几册略简的书否?
男子反更加恼了,扯下纱帕斜着瞥她一眼:“哪里就有写了”,又闭上眼假做要睡。一边的侍人倒是走上来打扇,茵陈拿手肘推了推女主子,往那架子上玛瑙盘子边努嘴。
“果然没几个。”白夫人踱到那头翻册子,眉头多少就随着闲话皱了起来。心情既差天光亦不好,意书也只是在一旁翘着鞋子,偶然自己也挥两下扇,发髻透出懒散:“本来深居内宅,若要天天用这个功,还不是显出我多事。”
芷蘅卷着册子转回来,拿书册就敲他额头:“偏就胡说……或是想同我告状来?”意书突然气了,一下转到床里,想着念着差点落下泪来:“我何曾说谁,光是白有一两句,你还不是也要斥我不安分。”
白夫人听出了些许意思,却只凑过去拍一拍卧着的人:“罢了罢了,盖因我的不是,总要考问功课似得,才惹得你恼。”她软着声音且笑且说:“既这么,不拘账册书本,端看你愿意瞧哪个,一例都听郎君的可好?”意书咬着牙干脆一骨碌起了身,嘴上也放肆不少:“又说是我恼……想别处之人再好没有了,独我一个整日胡闹,总得娘子哄着,怪道要说没规矩。”
芷蘅噎住,一时无旁话可劝,要拉他衣袖,却叫人挣开了。意书仍旧一人,扒着高椅端坐,背着身抓着自己衣摆,确是没见回头。白夫人又落在后头,只好不厌其烦的叫人:“……今儿到底是怎么,一句两句总要刺我?”
意书本坐在那里,说着说着面向墙壁渐渐抽搭起来,吓的白夫人紧赶到他身后抱着:“是阿父写了信来,叫我总不该出去的,寻常不得在外头……又说午夜了还叫父家姐姐送回妻家,怎么都不成样子。”夫侍一时又转过来直哭,“向来是如此,天底下唯有我是不好的。”意书向家夫人抱怨道:“我家里时,光要提铺子商货便是钻营……现虽来了这里,要再多写几个字,传了那儿去益发说违逆。”
芷蘅原揉着背哄,等着说完却冲着他笑:“我原还怕家里哪处不谐,倒不曾猜得岳家。”意书越发红脸,只贴着女娘多少潮湿的肩窝,闷不吭声了。白夫人又挖出来人,哄着他擦脸:“阿父白说几句,哪就至于了。”
瞧着意书瞪人,芷蘅又填补道,“再你既归这里……我和你主君说了可以,自然可以。若来日那边有话,只管推说是我。”白夫人捧着他散乱的发髻重梳,刚避出门的茵陈只当没有自己,立在一旁悄声伺候水盆簪钗。
芷蘅瞧着前头剩眼眶一点红痕的夫侍,哄的再接再厉:“不提旁的,明阳可曾说你?”意书便摇头,朝着书桌下那巨大的四卷荷叶洗指了指:“那儿呢,先时送来的。又说一时学的好了,再把殿下那儿一个粉青龙泉双鱼也给了我。”白夫人拉着他手,玩笑的指着自己:“既如此,想来全是我催逼,才叫郎君不爱学。”
身侧郎君才终于有了笑模样,不好意思的揉着桌上镇纸,又摇头道:“原是我怠懒,早也没抹几页纸的。”芷蘅自然哄着他写,一时又取了册子,茵陈替他挽上袖子,又忙铺展雪浪宣纸。意书难得高兴地捡起笔砚,由夫人亲陪在旁磨墨相伴。
下了笔又是个新样玩笑,芷蘅此刻才知,原来这屋里还有个真真切切不会的。原那两个,比武斗文,上马下街,哪儿都来得。白夫人从没想过,还留这个,盘账经营那样一把好手,竟是个真的只会“抹几页纸”的郎君。
若说字倒没有什么错漏,只是也过于难看了些,横平竖直都有些艰难的。芷蘅差点儿要破功,一旁的茵陈却走上前换页,捎带狠狠捅了她一肘。白夫人抬个头只见坐着的郎君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