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的女娃娃,但却从来无人抗争,又或许从前有过抗争的人,被冠以了疯子的名号,贴上了自私的名声。上辈子的宋慧娟沉默如此,张氏更是如此,从前不知有多少女性都是如此,他们会从少时不解何为男女的娃娃逐渐变成重男轻女的帮凶。如今,面对小明安的不解,宋慧娟也是无可奈何,可她再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劝她知足懂事了,她至少不应该欺骗她,她牵着她的小手走在人后看着一幅幅恐怖的嘴脸,却无法和她解释往日夸她懂事的大人为何此时没有给她一份同她哥哥一样的压岁钱。孩子或许是很好糊弄的,随意寻个借口打发过去,忘性大也就想不起来了。可宋慧娟归了家去,还是拉着小明安的手和她说了起来,“娘也说不清楚,可是娘知道比着女娃娃大家多还是更喜男娃娃的。”“娘哩?”小明安眨着那样一双天真无知的眼睛看她,“娘更喜欢哥哥吗?”“那倒不是,”宋慧娟既然不打算糊弄她,自然要使她明白的,“你和哥哥都是娘的孩子,等后秋哥哥上了学,过两年你到岁数了,娘也给你上学,娘的东西不多,怎么也不能教你比你哥哥少了。”“真的?”小明安也和她哥哥一样盼着上学,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都亮了。“真的,”宋慧娟看她这模样还是笑了,或许这话说的太早了,可她只能尽力不教她在这个家里,在她身上感受到不平,可一旦出了这个院子她就使不上力了。这个世道有太多事是她一个识不得几个字的田间妇人能做的,她唯有尽力,尽力护着她,把她知道的慢慢教了她,如何也不能再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太苦了。世事如此,逼得人打掉了牙齿还得和着血往下咽……这样的事急不得,眼下更急的是她那两个至今还未成家弟弟,这个年宋慧娟在一半愁一半喜里糊涂地过完了,连带着余下的那几个月都是如此。陈庚望哪里知道这妇人的愁,只看着她那日渐鼓起的肚子和愈发消瘦的身子也发起了愁。冬日里穿得厚实,陈庚望还未发觉她瘦得厉害,等到了春天里,厚袄一脱,换上了小袄,才发现她那肚子不知怎地短短几天就鼓了起来,高高悬在她那小身板上。为着这事,陈庚望夜里也睡得不踏实了,把赖在床上的小明安赶了下去,仔细看了她几日,却并没有发现她吃的饭少,只是睡的觉也是比往日少了,每夜里总要频频醒来一两次。看着那妇人抱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小床,连灯也不点,他便坐了起来,划开火柴点着了灯。那妇人还自以为惊醒了他,对他摆手,“你睡罢。”陈庚望没停下穿衣的手,拿着灯跟了上去。眼见那妇人没有抗拒,陈庚望就此也便跟在她身后,有时也不收步子走在了前头,连床榻上也换了回来,她躺在外侧还是方便一些。好在,她没有继续瘦下去。日子一直到了四月份,宋浦生回了家,进得四月,天儿也热了起来,时人多穿了单褂子,尤是在田间低头除草的庄户人,忙起来连一件单褂子也嫌闷热。宋慧娟也为两个孩子换了单衣裳,连她也脱下了小袄,有时午间实在热的厉害,但这一两个月老天又总是变化无常的,一会儿晒的人都躲在了树下乘凉,也许下一刻便又下得一场雨来。这样的天气是不大好的,眼看着狂风大作,卷袭着已经渐渐泛黄的麦子却也无奈,还好别的粮食已经成熟收过了,家中也还是有些存粮的。陈家沟的南河里这时已经开满了一坑的荷叶,大大小小,相互映衬。若是哪时天中突降了雨来,那遍地跑的娃娃就敢仗着胆子去河里捞上几支荷叶来,顶在脑袋上优哉游哉的浪荡回家。这时,因着宋慧娟的身子愈发重了,许多活儿做起来都很费力,陈庚望便嘱咐两个孩子要多在家中帮着做事,两个孩子便不大跟着人出去耍玩,乖觉坐在檐下乘着凉认字。宋慧娟坐在堂屋的高椅子上时不时看看他们,手里穿针引线忙着为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虽说日子不好过,但宋慧娟还是为着这个腹中格外活跃的孩子省下了棉花新布,为他的新生一件新衣也该是有的。这几年宋慧娟和陈庚望是很少添衣的,省下的布和棉花也是不少了,孩子们一天一个样儿,连衣裳换得也比着大人要快,每每做衣时都要稍大一些,以盼着来年还能再穿。如此这般,他们这个小院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难捱,至少于吃穿上大人紧一紧总是能顾得住孩子的。天色还暖,只是风大,吹得木窗子叮铃作响,宋慧娟便起了身,院子里还挂着她才洗过的衣裳。“娘!”“娘!”如今她一出门,两个看得极紧的孩子立即便抬起了头,跑到她身边问她,“娘要作甚?”“这会儿风大,娘怕衣裳吹掉了,先收进屋去,”宋慧娟摸摸两个孩子的小手,热乎乎的却也没出汗,“去认字罢。”又长了一岁的陈明守更知做哥哥的责任,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堂屋搬了个凳子来,“我取。”虽说小明守比着同岁的孩子看着要高一些,可宋慧娟还是不会让他上手,“娘够得住,快把凳子搬回去。”这几根绳子本就挂得不高,当年还是陈庚望顾着她的身量钉的钉子,她微微一抬手就能够得着。陈明守被拒绝后,老老实实把凳子搬了回去,而后和他妹妹就守在了他娘身边,亲自跟在他娘身后跨了门槛进得屋去要教他娘认字。宋慧娟在她这两个孩子跟前也是抽空识得了许多字,写是写不好的,但马马虎虎也算是认得了。人一长大,事就多了,便很难坐下来专心做些无关紧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