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姚文度的预计,高睦参加本届科考,只能勉强登科,会试揭榜时,高睦的名次却在中间。中间也好,榜尾也罢,只要不在榜首,殿试之后,高睦就能外放为知县了。等候殿试的日子里,高睦参加了回京以来的第一次应酬。那是一场花会。花会的主人南乐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第十女,也是王夫人的手帕交。南乐公主给王夫人下请帖时,特意强调了要她带着高睦一起出席,王夫人不好拒绝。高睦跟随王夫人来到南乐公主面前后,本想隔着屏风参拜,南乐公主却直接走到了高睦面前。南乐公主算是高睦的长辈,但是,按照礼教,除非是通家之好,否则,妇女几乎不会与“外男”见面。“越国公世子高睦,拜见南乐公主。”“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我与你娘的交情,见了你就如同见到自家子侄。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姨母,行家礼即可。”高睦没想到南乐公主会从屏风后出来,她稳了稳神,才想起来继续行礼,南乐公主却派人制止了高睦的跪拜。家礼?姨母?高睦小时候见到南乐公主时,确实是行小礼、称姨母,但那是在私室,而且那是她幼年之际。今日花会,人多眼杂……高睦请示性地看了看王夫人,见到母亲点头,才重新唱喏道:“高睦拜见姨母。”“这就对了。”南乐公主点了点头,又扭头对王夫人笑问道,“听说前几天会试放榜,阿坚名列其中?”“阿坚”是王夫人给高睦取的小名。看到王夫人点头,南乐公主又笑道:“不愧是咱们家的孩儿,不错,真不错。”高睦垂手侍立在一旁,听着南乐公主与王夫人说笑,心中又想起了小时候的疑问。第一次见到南乐公主时,她就很不解:南乐公主笑不离口,母亲不苟言笑,这样性情迥异的两个人,怎么会是好友?
南乐公主今日需要招待众多女客,不宜让高睦久留,她招来了她的小儿子吕廷恩,让他带着高睦去男客那边。高睦离开前,南乐公主还以久别为名,又给高睦送了一份见面礼,又说另有登科之礼相赠,不许王夫人推辞。今日来到南乐公主府的男客,大多像高睦一样,是随母赴宴的年轻公子。吕廷恩的父亲,是时任黄国公。作为国公和公主之子,年近弱冠的吕廷恩,对京中的权贵子弟都十分熟悉。他将高睦带到男客那边后,为高睦细致地引见了各家公子。近些年来,皇帝一直在鼓励武臣子弟读书学礼,但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侯后代,不需要考进士就能有官做,谁耐烦读那些枯燥的经书?所以,即便皇帝敦促他们入学受经,勋贵子弟中的大多数人,也只是在国子监挂了个学习的名头。高睦会试登科后,皇帝拿着高睦当榜样,严令公侯府邸加强文教,让高睦的名字传遍了权贵圈层。今日来南乐公主府赴宴的各家公子们,自然是知道高睦的。武臣子弟这头,早已将弃武从文的高睦当成了异类。他们听到高睦的名号,想起自己多出来的课业,能说出一句“幸会”,已经算友善了。还有人阴阳怪气地抱怨道:“高世子在科场上风光了,兄弟们却是要去国子监受苦了。”南乐公主的花会,遍邀贵家,在场的公子中,也不乏文官家庭的子侄。但是,文官与勋贵,是两个泾渭分明的群体。文官子侄见到高睦,也只是多说了两句“恭喜高中”而已。如此一来,热闹的花会上,人人成群,谈笑风生,唯独高睦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若不是吕廷恩一直陪在高睦身边,高睦竟是要落单了。在来南乐公主府之前,高睦就预见了自己的处境。对于即将远离京城的高睦而来,她本就无心交游,被人冷落了也不沮丧,还对吕廷恩微笑道:“府上事忙,吕二哥不用一直陪着我。”吕廷恩奉南乐公主之命,今日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高睦。他没有离开,心中却对高睦高看了一眼。蔡国公世子韦宝义素来是个直肠子,他之前记恨高睦科举害他挨训,对高睦爱答不理,此刻见高睦宠辱不惊,觉得小兄弟是个人物,又主动给高睦敬酒,还邀请高睦一起射柳。王夫人告诉过高睦,南乐公主的花会,也是京城贵妇挑女婿的盛会。虽然越国公府在婚嫁圈的名声已经臭了,但保不齐有个万一,高睦当然不会在花会上表现自己。她自称“射艺不精”,礼貌地拒绝了韦宝义。高睦身量高挑,但是她本是女子,体型不如男性壮硕,放在韦宝义眼中,便是文弱。想起高睦是个考科举的秀才,韦宝义只当高睦不想献丑,也不强迫。随皇帝一起平定天下的开国公侯们,大多已经作古,蔡国公韦百战作为开国功臣中的后起之秀,在当代武将中军功第一,韦宝义借助父亲的声势,也隐隐成为了功臣子弟的领头羊。在韦宝义对高睦示好后,武臣子弟不再排斥高睦,间或还有人与高睦搭几句话。不过,除了吕廷恩,还是没有人与高睦坐在一起。毕竟,大家都知道,今天的花会也算是一场相亲会,他们习武之人,本来就比常人黑上一些,与小白脸坐在一起,不丑也被衬丑了,傻子才坐在高睦身边。今日花会,男女宾客分据东西,中间以步障相隔。男客这边,大家都在花园的平地中宴饮玩乐,女客那边,却是有楼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