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动摇。尽管在他看来,李化吉绝对是被王卢二家绑走了,可若万一他的猜测有误呢?她不是被王卢二家绑走,而是被拍花子给绑走了呢?又或者是不幸流落到某些不成器只知道肖想娇容颜的浪荡子手里呢?只是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谢狁就不得不推翻他向来自信的忖度,尽管他无数次运筹帷幄,但当下他不得不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焦虑不已。他当机立断:“二郎,带上你的人,与我一道把整个平阳县翻过来。”崔二郎震惊地张开嘴巴:“翻整个平阳县?”谢狁冷静地点头,好想刚刚做出这般疯狂的决定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附着在他身上的疯子:“一寸寸找过去,每个人家,每口井,每个能藏人的角落都不能放过。”崔二郎看了眼连绵不绝的大雨:“若今夜找不出来呢?”谢狁没有多余的思考:“那就闭城到能找出来为止。告诉他们,凡尽心尽力寻找者有重赏,找到者奖赏番十倍。”崔二郎倒吸了口气,被阿妩一捅腰,方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嘴。谢狁穿上避雨的蓑衣,提着风灯,走进了大雨之中。今日雨密,雨滴也大,砸在身上跟黄豆似的,有些疼,谢狁顾不上这些,逆着风雨提着灯,往第一户人家走去。崔二郎吃了一惊,赶紧穿戴好蓑衣蓑帽,提上灯,追了出去。阿妩注视着被风雨与黑夜吞噬的身影,心思却慢悠悠地转向了南方。不知道化吉如何了。
船日行千里,此时载着李化吉的船快要行至临安了,因为远离平阳,此处的天气晴明得很,倒悬的星子浸入清凉的河面,李化吉手臂搭着船弦,将手沉入星空之中。她不由地想起了那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她想,久别的,今夜终于可以有个好梦了。雷暴、狂风与骤雨肆虐了大半夜, 方才渐渐停下。雨水从蓑草上不断滴落,不用多时,就在地上积起一片水洼, 谢狁沉着神色解下蓑衣。搜寻了一夜, 不眠不休的, 当真把整个平阳县都翻了过来,却仍旧没有找到李化吉的身影, 看来眼下只剩了个解释——是王卢二家掳走了李化吉。真的是好大的胆子。正巧阿妩命人早熬好了姜汤,亲自端来给谢狁怯寒,姜汤滚烫,还冒着热气,谢狁却仿佛毫无知觉,一气喝下, 随手将空碗丢到桌上。空碗在桌面转了几圈, 把桌上的茶盏撞得丁零当啷响, 崔二郎与阿妩对视了眼。崔二郎犹豫了番, 还是走上前:“大司马,若王卢那边以夫人为要挟, 我们该怎么办?”此处人多眼杂, 故而崔二郎并未将话说得详尽, 可在场之人该明白的也明白了。谢狁一顿, 眸色收敛, 那原本就没有熄灭的烦躁郁气此时又碰上陈年烈酒, 熊熊地燃了起来。他觉得头有些疼, 一言不发地踩上楼梯, 走进房间,将房门关严实。崔二郎看得目瞪口呆, 三两步挪到阿妩身边,低声道:“娘子,你看到了吗?”阿妩整着披帛,用来掩饰脸上并不自然的神色,听到夫君这般说,倒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没有眼瞎。”崔二郎惊道:“正是如此,才叫人惊叹,大司马竟然犹豫了,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按计划行事,‘没有人能阻止我’,这才是他的行事作风。”阿妩欲言又止地看着崔二郎。这时,楼上房门又开了,谢狁面无表情地出来:“碧荷过来。”谢狁要问询李化吉这几日的行踪。碧荷是李化吉的贴身婢女,主子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正惶恐不已,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努力地思索一番后,一五一十地就倒了个干净。“夫人这几日并无不妥之处,奴婢瞧着她心情也很好,因为到了平江,故而觉得新鲜,总是出门逛逛,有时带着奴婢,有时约上崔二少夫人,有时也是独自一人,但时辰都不久,大约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至于买东西,给奴婢买过些钗环首饰,其余的大多是些吃食罢了。”她每说一个字,谢狁的手指头就在桌面上敲一下,敲得她心惊胆战,颤颤地低下头去。“若要说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夫人酷爱吃冰食,奴婢想到大夫曾留下遗嘱,让夫人戒冰少碰凉水,故而劝过几回。但夫人都没有听,还与奴婢撒娇,说天气实在热,每每逛下来身上都要出点汗,腻得慌。所以奴婢想也就只吃一点,应当无碍。”最末说到无碍时,谢狁的手掌落了下来,震得桌上茶盖蹦起,沿着茶盏口撞了几回,发出清脆的响声。谢狁的神色还算平静:“都买了哪些?”碧荷吓得要命,赶紧回忆,恨不得把李化吉每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捣腾个干净。在说到龟苓膏时,谢狁的眼皮一抬,骇人的眼光直直刺向了碧荷。谢狁于女人之事上有诸多不懂之处,可唯有这龟苓膏他是知道的,因为谢四郎的娘子崔氏的头胎,就是因为她贪凉偷偷吃龟苓膏吃多了,小产了。虽说后来大夫把过脉,也说过崔氏小产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坐胎不稳,身子又弱,故而如此。可谢狁不能不敏感。他想起很多的夜晚里,李化吉都执意要起身沐浴,给出的理由也算正当——汗出多了,睡得不舒服。他那时不懂,也就随她去了。可是当大夫来过,他有心想知助孕的法子,才知道原来事后最好是不要沐浴的。于是李化吉再要去,他就不让了,还把大夫的话告诉了她,李化吉在他怀里沉默了半天,才说了句:“这些阿娘也没与我说。”因为那时李化吉的月事刚走,她又因为月事疼得厉害,谢狁再不想这世上还有人会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