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再不赶紧点就来不及了。
遮盖着大半张脸的兜帽取下,门口的侍者见了这张熟脸没有多言,为他打开了房门。屋里一人正背对着他站着,挺拔身姿如崖柏苍松,在昏暗不清的夜里多了几分肃杀和阴冷。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可以走了。屋里人不想跟他磨嘴皮子。龙文章跪下给他行礼,这是他俩私下相处时少有的举动。虞啸卿在铜镜倒影中瞧见,皱起了眉头。
主人,他恭敬地称呼,语气突然急促,万万不可,党同伐异如同兄弟阋墙。虞啸卿决绝地说天子密诏,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之后又有一丝怅然,这也不是他曾设想的报效家国的方式。龙文章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他说你下去吧,别白费口舌了。
龙文章愕然,片刻之后,平静地说道,禀报主人,我是来请辞返乡的。虞啸卿瞬间恼了,说你想搞什么名堂?不允。龙文章再拜,说我想告老还乡。虞啸卿愤愤地拔出饰剑,指着他说,你还没到不惑之年,说什么告老还乡?况且你孤儿一个,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吗?
龙文章说不知,但到太湖边务农,也算自在。虞啸卿气极,不明白待他这么多年自己做错了什么,对方竟然如此凉薄,拿这种话敷衍自己。无计可施之下,他摆出了家主的威严架势,说你的命是虞家的,你还想走?龙文章隔着衣服指着胸口已愈合的伤口,那是当初为虞啸卿挡的一剑,差一点就穿刺心脏。他简洁地说,还过了。
虞啸卿身形晃了晃,一时竟分辨不出他说这话是否真心。感情若计较起得失,无疑比袖中剑,温柔刀还伤人。他放柔了语气,诚挚地问龙文章,你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你在佛前应承过我什么吗?龙文章抬眼直视他,墨黑的眸子深沉,让人看不透,说若我给,主子能放我走吗?
怒火燃尽只剩轻轻一吹就散的灰烬,透着阴沉沉的萧瑟凉意。虞啸卿把剑锋抬起,挑起他的下巴,未开刃的饰剑也是锋利的。尖刃下几滴血顺着龙文章的脖子歪曲地滑下,滞涩难当。虞啸卿眼角赤红,问,你真就这么想走?
这一年,龙文章停在三十四岁。虞啸卿,长命百岁。
苦药
虞啸卿还是食言了,他没有如约放龙文章走。每天一碗苦药送过来,名曰调养身体。龙文章屏着气一口喝完,问他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虞啸卿回他,现在外面局势动荡,等安稳下来。过了有段日子,再问。他便说,时候还没到。
没人知道他嘴里说的时候指的是什么。直到龙文章有一天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浑身里里外外都汗湿得像融化的雪人。侍奉他亦或是监视他的人似乎并不意外,有人将他扶了起来,一个则到门口对看守窃窃私语了什么。
从未有过的情潮席卷而来,把他拍在岸上无力起身。所谓调理的药原来真是在调理,只不过不是健壮他的体魄,而是疗养他身为残缺坤泽的身体。龙文章上了当。他在软卧上蜷起了身,意识逐渐模糊,恍然间看见那日的自己呆呆地跪坐在床上,等待着一个并不高明的谎言。
那天,虞啸卿说会放他走,说你还记得在佛像前许诺过我什么?他当然记得,在那个风雪连绵不断的寒夜,他们俩相依时如炭火般灼人的体温。
他记得自己没让虞啸卿进到腔室深处,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受孕。在多事之秋,麻烦自然能省则省。小少主不满,但还是依在他怀里,霸道又孩子气地说,你将来要给我。
被一纸密令召回时,他是这样打算的。小小的纸条上没像以往通告一样写有名字和住址,反而只有四个字,速速归来。一个朱红色的私戳大大地覆盖在墨字上,那是一朵与罂粟长得极像的虞美人,是家主才会动用的私章。
和他设想的的确一致,他的小主人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掌控大权了。虞公看着这对野鸳鸯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留给他一个冷笑。他大概是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没去在意这件事,更没来得及去思考庭院里为何在节庆外张灯结彩。
一夜欢愉,庆贺仪式达到高潮时,虞啸卿却没收下他的献礼。他瘫软了身体,困惑回望。他如今的主人轻轻抚着他的眼泪说,你累了,早点休息吧。然后把锦被拉上,揽着他温存入眠。他啊,这些粗话让他们做好了。你现在是座上宾。来,我们一起品茗,这是我托人从西湖带来的雨前龙井,味道好得很呢。
龙文章嗫嚅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说出点什么。茶汤清亮醇厚,入口回味悠长。他却像尝到苦胆一样紧蹙了眉。
虞啸卿既然提起,那便给吧。本来也是要送人却被婉拒的礼物。只是现在心境大不相同了。拿这换回一点自由,并不是亏本买卖。他被人带下去梳洗着装。他的主人现在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不能再和他胡天胡地在地上滚做一团。
四面的轻纱被风撩拨而起,偶尔能瞥见帐内的旖旎景色。红绳高高地从顶端垂悬下来,在他合起来的两只细瘦手腕上绕成一团。高度不上不下,让他只能张开腿跪着来找平衡,上半身俯下前倾,吊起的手成了着力点之一。
额顶和耳上的头发松散扎起,下面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