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庙会。小城庙会的味道是大都市人难以体味到的,正是这种亦乡亦城的色彩和细节,使这里的生活荡出一圈又一圈兴奋的涟漪。城里庙会更是少不得乡下人的,刚刚收罢玉米、种好小麦的农民,彩云般从四周涌来,城里纵横交错的几条大街,便若几块涮了糖稀的木板,密密麻麻的“蚂蚁”顿时就聚成了人山人海。就在数不清的买卖摊位中,却有几个外地女子的经营超凡脱俗,——她们用自己的纤纤细手,编扎些活灵活现的绿蚂蚱、花蝴蝶等,好生引人注目。有这么些栩栩如生的田野生灵,有这几个巧手女子的点缀,这熙熙攘攘的庙会,真的就清爽雅致了许多,真乃陡添了一股空灵之气。她们虽是同乡姐妹,却散落在庙会的不同位置,每人身边放一水盆,水盆里泡着一捆从家乡带来的蒲草,那菖草很鲜很绿,仿佛端梢上边就濡着江南的水雾和晨露,那水乡的气息此刻就在这北方的大街上弥漫开来,缕缕漫入了每个驻足观望人的呼吸中。女子的编扎不疾不徐,极富美感,随着那纤纤的手指轻盈地跳动,其两撇细细的黛眉,也随着手指的跳动,生动如风中柳叶。长长睫毛下盈盈的一双明眸,有一种星的光泽,一种水的流韵。唯一永恒的,是脸上的笑容。这小的静态美融汇于手和眉的动态美中,便使女子和她的劳作几乎达到完美无缺的境界了。围观的人很多,都在看,看那女子和她的制作。却没有拥挤,无论是莽汉还是小孩,到这里都屏声静气,眼光递过去的,是赞赏和热忱。看一根根水噜噜的蒲草在她的撩拨下,似乎也变得富有情感和灵气,或弯、或翘、或折、或叠,来来回回,穿穿插插,不大工夫,一只绿蚂蚱或弓腿欲蹦的蚂蚱、或一只展翅欲飞蝴蝶,就成型在她的手里。这本就很美了,但那女子还不满足,又用蒲草剪成片竹叶,缱缱绻绻垫于其下,悠然间,那惟妙惟肖的精灵宛如起落于绿叶丛中,又增了几分野趣。我要!于是纷纷有人伸手递过钱币,有要一只的,又要一对的,笑嘻嘻拿上走了。这里既没有“赔本大甩卖”的故弄伎俩,也没有“水涨船高”的张嘴抬价,双方你买我卖,从从容容,自自如如。这气氛,亦如那翠绿的蚂蚱与竹叶,显得十分的美妙和皎好。在这寸利纷争的闹市里,有这么一方净土,很是难得。由此,庙会期间,我每逢溜达到总她们跟前,总要站一站欣赏她们的劳作,尽管我已买过了她们的作品,尽管这偌大的庙会还有许多热闹的去处,但我乐意停留在这里,作精神的慰籍和小憩。愉悦中,我不禁联想:她们这种用以闯世界的“雕虫小技”也许就是平日在家乡水田边无意间学来的呢,这也是“一招鲜,吃遍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