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太医在乱箭中被射死,杜窈窈高热不退,沈阶用常见的法子给她敷湿帕子、喂清水,无济于事。
这里方圆百里是山野深林,没有村户人家。后面匪徒追捕,赶路不能停下,金都城内估摸布下天罗地网,去了只能束手就擒。
杜窈窈身子发软,整个人昏昏沉沉,路上完全靠沈阶或抱或背。带的干粮放置几天,干硬而没有营养,护卫们为了保持体力,捉到野禽当场活剥生吃。
不燃火是怕白日炊烟、夜晚火光暴露行踪。
沈阶把嚼碎的干粮喂给杜窈窈,她勉强咽下,晚上却闹起胃疾,疼得小脸煞白、昏死过去。
新鲜的生肉她吞下腹,状况更坏,呕吐不止,胆汁倾泄。
到第四天的晚上,人基本意识全无,昏迷不醒了。
沈阶抱着杜窈窈独坐一处。
夜色浓黑,孤月凄清。飘摇的树影,连枝带叶,像一群招魂索命的野鬼。
怀中的女子如一朵疾速枯萎的花,短短几日,丽色不见,凹陷的眼眶和尖瘦的下巴明显。
“窈窈。”沈阶以脸相贴,感受她温热虚弱的气息,生平第一次迷茫、无助、失落、不知所措。
仿佛一只困在笼中的兽。
他眼中溢出水光,不觉间淌在她的侧颊。
天上下雨了吗?
杜窈窈如置身一团白茫迷雾中,怎么挣也挣不脱。脸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水珠滑过,似夏天晒过的雨。
落到唇边,她伸舌舔过,咸咸的,跟海水一样的味道。
她回到现代了吗?
“窈窈,窈窈……”沈阶发觉杜窈窈嘴唇翕动,惊喜地呼唤。
几天了,她高热时好时坏,神智多半处在昏厥中,不是难受的呻吟,就是模糊的呓语,连句话没能好好和他说过。
杜窈窈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努力好久,勉强撑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眉目疲倦、胡茬青黑的脸。
这张脸吐出的声音生涩沙哑,不复往日清越。
“窈窈,你醒了,好些了吗?”
杜窈窈的印象中,沈阶干净整洁、冷淡傲慢,鲜少见他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
她强扯一下唇,吐出一字,“丑……”
沈阶托起杜窈窈的后背,把水倒在壶盖里喂她,“我担心死了,你醒来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杜窈窈苍白地一笑。
“要不要吃点东西?”沈阶问。
杜窈窈摇头。她胃中如烧,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怕是吃不下什么。
病中过的不知年月,“我们走几天了?”
沈阶道:“这是第四天的晚上。”
“第四天啊。”杜窈窈惘然地叹了一声。
京城来人营救,一来一回最少十天,她可能……等不到了。
沈阶看着她沉寂的神色,心痛如绞,温柔哄道:“窈窈,没事,我不会丢下你的。你要赶快好起来。”
杜窈窈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沈阶,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新鲜的兔子肉。”沈阶轻轻和杜窈窈唠家常,抚着她的长发,“我要保持体力,才能照顾好窈窈。”
“生肉腥不腥啊?”杜窈窈打趣。她昨日被投喂过,下肚全吐了。
“你说呢?”沈阶呵了口气,“你闻闻。”
一股青草的清甜味。杜窈窈疑惑。
沈阶解释,“这边有一种药草,嚼在口中可以祛除异味。”
“嗯,”杜窈窈微微地笑,带着向往,“真好。”
沈阶凑近嗅道:“你喝的水里我加了药草的汁,所以窈窈还是香香的。”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项,痒痒的,像小虫子在爬。杜窈窈嘤咛一声,没舍得推开。
如果她是现代的杜窈窈,拥有健康的身体,一定可以和他逃亡奔波,吃生肉、嚼香草。
可她不是呀!
她这样虚弱,生病时不时昏迷,胃疼吃不了东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她只会拖累他,拖慢大家逃命的脚步。
“沈阶……”杜窈窈艰涩地叫他。
沈阶看杜窈窈眸中凝聚的两包晶莹的泪,欲言又止又无限依依的表情。
他预感到她会说什么,食指堵住她的唇,“我不在乎死多少人,窈窈,我只要你活着。”
“你死了,再多少人活着,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连同我,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你说什么傻话呢?”杜窈窈泫然骂道,“每个人的性命都很珍贵的。”
她看不惯他草芥人命的想法,更惊诧他作为日后名垂千古的权臣,为个女人要死要活。
心里甜归甜,她嘴上规劝,“将来你会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造福黎民百姓,你的命很重要的。”后宫如云没提。
沈阶不以为意,认真道:“我只想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