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亲眼看见李晔屠了我萧家上下三十口,连三岁的小儿都没放过,我早就变得不像自己,一边不能心安理得地爱你,一边不能安生地活下去。”
“所以现在,报了仇,痛快吗?”
萧鉴垂着头,摇摇头:“痛快不起来,杀了他,他们也不会回来,李晔死的那天,我一个人站在南山站了半宿,想起当年我以为带你去燕国皇城最高的地方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乡,我往下看,已经没有萧府,燕国不是我的家了。”
庞蕴没回答。
“这里也不会是你的归处。”
萧鉴失魂落魄地看着庞蕴,他能感觉到面前人的冷漠,仿佛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不愿意对他多耗费一丝心力,他颓唐地道:“可有这里你在。”
庞蕴噎了一下,而后说:“我已经对你很大度了。”
萧鉴明白了,如果庞蕴要整治他,背地里他早就死了千百次。
萧鉴拢着庞蕴的手,低头放在额头处,发出悲戚的声音:“求你,就算是恨我也好。”
当年他被放走,他甚至没跟庞蕴说一句道别,他从尤蚩回到燕国,押解他的人官兵扔下一匹马就要离开,他朝那几个兵喊让他们给庞蕴带个话,忘了他,他不是回去跟什么小姐成婚,他是随举族进退,此番回去大概率是活不成了,风吹动他的乱发,其中一名官员回头,只留下一句:“走!”
他不疼的时候是不想庞蕴的,可是他那几年没一日不疼的,他心口有道血红的痂,说开就开,毫无预兆。
他是卑劣至极,可是庞蕴把他领上这条路,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而来说说笑笑,把酒言欢,背地里形同陌路,互相插刀不过是常有的事,他习惯伪装,那就是张面皮,撕都撕不下来。
人说千人千面,萧鉴是千人前变面。
只有在庞蕴面前他患得患失了,他对他太好了,他居然还害怕他有一天会厌烦他。
萧鉴也不是故意注意到庞蕴很爱干净,穿衣总是喜欢暗色,而且习惯穿旧衣,端正却不讲究,对人不热络,却对他事事上心。
当初年少,庞蕴回尤蚩那日,他被萧父关在家里,李宜问他:“你喜欢上他了。”
萧鉴好奇:“什么是喜欢……”
李宜没再就这那话继续问下去,抬眼看了看他,说:“你想跟他走吗?”
萧鉴心底是想的,可他没有丢开一切的勇气。
后来密探将从阳的易云公主的行踪查探了出来,他费尽心机重新回到庞蕴身边,他没来由地觉得命运弄人,他有时候想,他若是真是个窝囊玩意就好了,弱柳般地靠着庞蕴,不用去想什么仇什么恨,苟活于世,当个缩头乌龟。
可惜,他就是个被抽了骨头的废物,兜兜转转地和人纠缠,弄得好像很动情,他离开燕国时,李宜跟他大吵了一架,骂他离了庞蕴他什么都不是,没错,他就是。
利用,算计,和那么不纯粹的爱。
有那么一个人把他当稀罕玩意似地看,让他觉得自己不至于跟萧家其他人一样埋在地里都腐烂了。
可等萧鉴抬头看他,庞蕴还是淡淡的:“我不恨你了。”
春去暑往,王都新开了一座酒楼,一年多了,掌柜的永远都在阁楼最好的位置睡大觉,仰面盖了一本快要翻旧的《楚辞》。
今日萧鉴没有像没骨头似的,而是捧着一只猫爪子在摆弄,薛杉见不远处掩风铃摇动,她摸了摸那猫的头:“公子,小公主会喜欢这只猫吗?”
萧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会喜欢的。”
突然门口的门被人推开,他抬头看见了几名侍女打前,璧孚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皱了皱眉。
这日是庞蕴生辰,他早早地离了宫宴,谬姲抱着一捧花枝,抱着庞蕴的大腿:“父王,父王,谬姲听说今日宫外有烟火,我想看。”
庞蕴摸着她头上新的簪花,压低了声音:“这又是宫外人给你送来的。”
“宫外人”三个字显然让谬姲有些紧张,她瞪着眼:“父王,不可以吗?”
“可以。”
庞蕴拉着谬姲的手,护城河岸边的烟火冲天,漂亮得耀眼,他们混在人群里,身边有百姓的交谈声。
“去年王上的生辰这烟火也是响起了半宿,可真是漂亮。”
“据说是折禅楼的老板一手经办的,去年也施粥赈灾了,真是个大好人。”
“听说他多修桥,多补路是给家中人祈福。”
庞蕴听见那个名字,突然一簇烟火往上蹿,零零落落,他抬起头,突然看到高处,一男子默默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